原载于《光明日报》12月17日5版
入冬时节,驾车穿行于湖北大洪山区的山间公路,当车窗外万树摇金、满地铺黄时,便到了随州市曾都区洛阳镇胡家河村。
俯瞰胡家河村
暮色四合中,记者一迈进村史馆,目光便被展柜里一个铜锈斑斑的铜盆牢牢攫住。
“很早的时候,村里的一棵古银杏树被雷电击中,劈断了树干,村里人怕雨水灌进树心,把这个盆子扣在了断处,就有了如今的盆闶树。过了一些年,有人提出铜盆不是更容易招雷击吗?于是大概在200年前,就把这个铜盆换成了如今的陶盆……”村里长大的胡晓魁的一席话,勾起了记者的好奇心。
翌日上午,记者迫不及待来到胡家河村三组那棵盆闶树下。只见一株几人难以合抱的巨木直指蓝天,一个陶盆倒扣于树顶,就像一位头戴钢盔的哨兵,立于金黄的银杏叶上。扫一下树旁的二维码,曾都区林业局的古树“档案”显示:树龄480年。
村民们为何如此在意一棵树的存亡?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爬上去给它戴个“帽子”?循着一棵树、两个盆的故事,记者走进古银杏群落的世界。
银杏是侏罗纪的孑遗,是植物活化石。胡家河村,地处大洪山银杏群的核心区域。在这片区域内,有百年以上银杏树数千株,千年古银杏树数百株。
如此巨量的古树,历经岁月沧桑、世事变幻,是怎么保存至今的呢?
岁月不语,惟石能言。走进历经280余年风雨的胡家河村胡氏祠,一块立于清咸丰二年(1852年)的石碑上,清清楚楚写着《阖族十戒》:“公供坟园树木,乃祖宗之凭依、坟茔之护卫,栽培则福,伤残则害……”
族训如此,乡约也是如此。在千年银杏谷,记者看到立于清朝光绪六年(1880年)仲春的一座《乡约示禁》石碑上,刻写了“随之南乡圣里各姓氏族长议定”的“敬仰白果古树,保护乡风图腾”约定:冠阴内不许取土,不许种稼兴菜,不许树下建筑,不许树洞生火狩猎,不许树上捣巢猎鸟,不许强占己有,不许折枝取柴,不许砍伐倒卖……
可见,在当时,保护古树的思想,就已深深融入胡家河人的基因。
“在胡家河,生子时要栽‘同龄树’,希望孩子跟银杏树一样茁壮成长,长命百岁。”曾都区洛阳镇文化站原站长邓世勋带着记者穿行于古银杏林间,“还有镇村树、镇宅树、爱情树、夫妻树、送子树、状元树等等,不一而足。村民世代爱树护树,沿袭至今。”
自然造化,加之深入骨髓的朴素的生态文明理念,在成风化俗中,成就了这片古银杏群落。
村民守护着银杏,银杏也福荫着村民。邓世勋说:“银杏仁能烧、炒、炖着吃,村民用杏仁汤给婴儿‘洗三’,端午节用杏叶水泡澡‘除恶’,用杏根汤泡澡‘益壮’……在胡家河,银杏的利用久习成俗,已经融入百姓生活日常。”
《胡家河村志》记载:1974年,一斤银杏果卖0.3元,1984年涨到14元,1988年更是高达19元。1990年,全村种苗圃、采叶圃250多亩。银杏成为村民重要收入来源。
“天下嘉木,银杏至美。”这些年,到胡家河村赏银杏、吃杏仁、住民宿,正成为不少城里人追求的“诗与远方”。
“来来来,刚出锅的清炒杏仁,新鲜着呢。不过可别贪吃哟,最好不超过八颗。”说话间,“白果宿下·栖心阁”民宿主人余公平把冒着锅气的盘子摆上了桌,一双双筷子“迫不及待”地向盘子聚拢来。
近年来,胡家河村修通了旅游公路,修缮了抗日军政大学第十分校旧址,成立胡家河古银杏民宿专业合作社,乡村旅游日渐火热。高峰期,一天有数万人来到胡家河等地看银杏,一辆辆挂着不同省份车牌的大巴车,排得整整齐齐,坐得满满当当。
一地金黄一地金。眼下,胡家河村遍铺银杏叶的沟岔峁梁,何尝不是让村民腰包鼓起的“金山银山”呢?
来源:光明日报